
何紹基?行書臨閣帖
HE SHAOJ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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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瀚稱何紹基書法“數百年于斯一振”。此作為集藏大家譚澤闓舊藏,該作品相完整,尺幅巨大,又是盛期佳作,兼具學術與歷史價值,是何紹基晚年不可多得的行書臨帖臻品。受崇碑抑帖思潮影響,何紹基罕有臨《淳化閣帖》,該作內容擷取爛漫、抒發真我,技巧化隸入行、古拙質樸,終成質厚雄強、汪洋恣肆之美,更難得關照蝯叟真正的內心世界與游藝態度。此作為世人還原了一位真實而全面的“有清二百余年一人”。
“如天花亂墜,不可捉摹”。楊守敬早在《學書邇言》對何紹基的行書作品如此喟嘆。世人皆知何紹基取法北碑,崇尚碑學,卻鮮有留意其變革行書章法,兼容帖學的不懈追求?!段z叟臨閣帖四幅》應時而需,為其不平,呈現出何紹基的另一面貌。
作為帖學大家的何紹基,其幼年臨寫帖學多受父親何凌漢影響。他三十八歲殿試得二甲八名,采用顏體書寫,得賀長齡,阮元和程恩澤的賞識,將其置于一甲一名。一生堅持顏體書寫,致晚年攻篆隸期間亦未中斷。師友學術取法,許瀚、張穆、曾國藩、林則徐均為摯友,又受父親何凌漢官位相助,多以帖學為主。師阮元,吳榮光,視帖學為基礎,何紹基又從周秦兩漢之金石碑版而取其金石氣,將真草篆隸融為一爐,故其書“遂開光宣以來書派”。他根植古人,取法顏體,無帖不摹,先后師法歐陽詢父子、李邕、蘇軾諸家。晚年“東京諸碑,次第臨寫?!睘楹谓B基夯實帖學功底,使其神明眾化,自成一體。
何紹基行書自出機杼。他身經四朝,繼阮元、包世臣,作為全面踐行碑學大家,在行書上追求化隸入行,兼容帖學。其行草風格隨意流美,崇尚古拙質樸,反對姿媚,與其好友曾國藩的“長劍快戟”書并使其“鋒芒森森”的書律風格形成關照,何紹基追求八分意度,大力推崇“丈夫書”,以使其行書風格“質厚“、“雄強”?!肚灏揞愨n》盛贊其“晚更好摹率更,故其書沉雄而峭拔,行體尤于恣肆中見逸氣。往往一行之中,忽而似壯士斗力,筋骨涌現,忽又如銜環勒馬,意態超然。非精究四體、熟諳八法,無以領其妙也?!笨梢姾谓B基行書堅實遒厚,點畫圓渾,力重勢沉,篆隸古法,已臻化境,使其“晚歲行書多參篆意,純以神行”。 何紹基藝術造詣多成于晚年。此件作品創作于咸豐六年,即1856年。正是其晚年變法伊始,成為凝聚何紹基晚年大成的開拓之作,具有承上啟下的重要意義。正如白石山翁衰年變化,蝯叟謫官之后,晚年大變。他晚年大量臨摹,化入自我書法“乃自成家”。何紹基晚年主講濼源書院、城南書院,門徒雜沓,“猶終年把書,惜此炳燭,言覃道味,心心印之”,自57歲以后作品更具淵靜渾穆,渾然天成。同時,何紹基“惟年望懼高”,“敢為妄言”在藝術求索上更為大膽率真。馬宗霍在《霎岳樓筆談》一書對其盛贊“晚喜分篆,周金漢石,無不臨模。融入行楷,自成一家?!笨梢娡砥陲L格之高超。
何紹基一生兩次寄寓濟南。清道光二年,時年23歲的何紹基隨父來濟,居于學府苦心學藝。濟南的一方美景,人杰地靈讓何紹基在晚年感喟“算來難思明湖游,少年奇賞由天付”。咸豐三年,何紹基因直言無隱,觸怒權貴,卒以條陳時務,被斥為“肆意妄言”而謫官降職。自此以后,絕意仕進,辭官不出。咸豐六年,即1856年,何紹基第二次到訪濟南,此時他的心境相比青年時截然不同,此時的他無拘世俗,抒發真我,在濟南的山山水水中游藝觀道,更彰顯出了東洲居士坦率真誠的一面?!缎袝R閣帖》便是此時的性情抒發。
此類作品精品難成。眾人皆知何紹基自有靈妙,探得懸臂回腕之法。致使其作品呈現氣圓之勢,氣貫其中。又因“回腕”之法需要特殊執筆姿勢,使其隸篆之筆運用于行書,常一筆到底。何紹基起筆方式左下起,倏忽間晃動與頓挫,其筆勢抖顫,因此又形成顫筆之法,使其長鋒羊毫,生宣紙,筆畫常平推到底,產生遲澀之感,亦稱澀筆,給人險絕奇變的絕妙觀感。
此法為何紹基奠定書律高度之時,亦為其藝術造詣與創作拔高難度,他篆隸之后,嘗遍顏楷,方成行書,因回腕與行書捍格不入。所以他行書精品難成。何紹基行書改變了固有的點畫形象,形成點畫圓潤含糊,蒼潤奇崛,從而使其書律真氣流貫,典型莊正,頗顯金石趣味。而此件作品尺幅較大,品相完整,流傳于世實屬不易。
此作既呈現何紹基高超書風,又可彌補學術研究與歷史不足。行書乃何紹基一生最晚成形風格。何紹基晚年立足推行阮、包一派,曾崇碑抑帖,重骨輕姿,對世風過激,“冀挽俗頹唐”,不惜矯枉過正,致使帖學佳作更顯彌珍。更應關注的是,此作為《臨閣帖》選段,選段內容寄情古人,以景抒懷,性情天真,頗顯意趣??梢姾谓B基并非完全對帖學,尤其是對《淳化閣帖》地貶斥與厭惡,何紹基晚年崇碑抑帖亦可能是身不由己,跟風世俗,此作可昭然何紹基對帖學的心愛。
此次《行書臨閣帖》不論是歷史流傳,還是品相尺幅,均可與現有同類作品媲美,而何紹基晚年書法大成分水嶺的該作更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與歷史意義。此類精品經過拍場多年打磨,不常出現,因此彌足珍貴。